43.
谢鸣秋出国的动静可谓悄无声息，都没什么人来送他，包括他的亲爹，虽然是他自己拒绝他送机的提议，原因是他实在很难适应跟谢志荣突然缓和的关系，还有他近乎肉麻的慈爱，哄情人的那套法子，家里都够让人头皮发麻，更莫说在公众场合，当着自己发小还有朋友的面。
祁然萧卓羽这两个常客不提，钟帆也来了。谢鸣秋还是纠结了一会要不要邀请他，谢鸣秋一年多前找他静下心来谈了一次话，断绝了钟帆那种愚蠢又笨拙的追求，但这个人脑回路可能也跟常人不一样，被拒绝也不见他多难过，原以为还会多难缠，后来倒也一副乐于只跟谢鸣秋做朋友的样子。
在学校的时候有时候会来找他吃饭，只是再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，谢鸣秋本还心存愧疚，久了便也习惯跟他自然相处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联系，倒是最后一年，跟他一起的时间多了一些，如今关系也算融洽。
“我又不是不回来了，干什么搞这副生死离别的样子。”
最发愁的看起来是钟帆，比萧卓羽祁然更像是与他相识十几年感情深厚的发小，谢鸣秋现在又后悔叫他过来了，他实在不会应对哭的人，和一副要哭却努力憋着的人，最后只能说，以后来美国可以找他吃饭，然后给祁然使了个眼色。对方会意地把那个漂亮的小个子男孩拽到一边，谢鸣秋听了几耳朵，大抵在取笑怎么他才更像是一个孤苦伶仃奔去异国他乡的小孩，人家正主但凡想哭都不好意思了。两人没讲两句就吵了起来，这下煽情的气氛倒是没了，感觉直接从青春文艺电影降格到喜剧番。
萧卓羽力缆狂澜，用力抱了他一下，说虽然自己派不上啥用场，但是有什么困扰还是可以隔海尽力而为，想了想又补一句惯例的：“到了在群里发个信息报平安。”
谢鸣秋点点头，见那边也吵得差不多，钟帆的脸红红的，不知道是气得还是难过的，几个人轮番抱过又嘱咐了几句，感觉不像送别像偶像见面会，钟帆还反复叮嘱他要好好吃饭保重身体，谢鸣秋觉得他可能还需要几个写了自己名字的灯牌。
“小秋哥，你是不是在等什么人啊……”
钟帆话还没说完，就被祁然拍了一下脑袋，这一下没留着力气，把他一下子拍懵了，两个人再度吵起来。谢鸣秋也收回四处游移的视线，面对萧卓羽欲言又止的神情，只是笑笑，说差不多该走了。
一切都很顺利，顺利到让人颇感空虚。
谢鸣秋循着路牌的指示走向那架等待自己的飞机，穿过自动平行梯，坐机场内的往返地铁，再到看到拥挤的候机室，他做完这些仿佛就是瞬间的事，没有任何阻碍，就连随身背包都轻得毫无附缀，他有些迷茫地想，怎么就没有一刻陨石在今天降临机场，把一切砸的稀巴烂，或是航空管制，机场限流……什么都好，有什么可以停下这一切，干脆截断自己的双腿，来阻拦这让人不舒服的“顺利”。
他从五年前就开始蓄谋这场离别，最初是为了逃避母亲在那栋别墅的每一片空气里留投的影子，等接受了几个月的心理疏导，他不再对自己妄想可能有的监禁怕得整夜整夜失眠后，他仿佛变了一个人，比起想象中的“永不原谅”又过于迅速地在心中宽恕了秋明婉。
谢鸣秋在那段时间后性情大变，对什么都欣然接受，或许是母亲那套严苛教育的惯性使然，只是永远兴致缺缺。身边的人问他想做什么，他在失眠的夜里，在打那款无聊的横版过关游戏的途中，慢慢地思考那个问题，但答案是没有，他好像突然一下子被抽离了一切，甚至对于曾无比渴望的父母之爱也变得回避，拒绝亲密关系。
他又把这归结于那场噩梦，除了逃离以外他没有任何选择，他需要一个全新的开始，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环境，才能消解那份让人痛恨的熟悉感，摒弃一切那场噩梦的残留物。
怎么事到如今，这件期盼已久的事近在眼前，他却觉不出半点兴奋，甚至期待着任何阻拦他的可能，用任何强迫以至于残酷的手段。
但那一切到底没有发生，他让自己深陷在候机室的按摩椅中，距离登记还有一个小时，甚至足够他睡上一觉，谢鸣秋原本以为他会难以入眠，就像他这些日子里时常会经历的，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，不知道在想什么，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一夜。
但今天……到底是太过顺畅了，他再度睁眼已经是许久之后，被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叫醒，是广播里提醒尚且没有验票的乘客尽快登记，以免错过航班。
谢鸣秋深吸一口气，又或许是叹了一口气，他也不知道算是什么。
但他转过身，决定向那条通道不再回头地走去，却在这时又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。
明明间隔不过一分钟，难道航班已经紧迫到需要几十秒就确认一下他的状况？但那个声音似乎仅仅再呼喊他的名字，没有任何对于他行动的只是，就好像，仅仅是想要确认他的存在，确认他是否还记得那个冷落了近一年，却始终魂牵梦绕的那个声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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